一醉

米迦勒

作为第一狱的一座小城堡，米迦勒做梦也想不到他第一次“正式”造访丝盔堡竟是如此状况。他们被押解着，经过农田、矿山和平原，被分成一个小队的魔族行动迅速，踪迹隐蔽。米迦勒被一袭麻布盖头，在粗制的缝隙里用着被幻术覆盖的双眼观察伏击并将他们俘虏的恶魔。他们不生火。靠着空气中的紫色火焰寻路。道路上的行人从多到少，靠近城堡时，又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留下湿漉的大地苟/延/残/喘。被洗净的晴朗天空呈现深蓝色，橘色的月光突破面纱大胆舞蹈。米迦勒猜想明天他就能见到魔界的太阳了。

前提是他没同身边这位叫索斯特林（Thostrin）的两角恶魔一齐被投入黑/牢。

同行的不止他俩，还有路途上汇合的几只小分队，无一例外都押解着多位倒霉的堕天使，数量众多，进城时浩浩荡荡，相比下米迦勒这一行更像不辛的添头，料想抓到他们的这一队伍实在无法交差，才从路上到处抓堕天使充数。

米迦勒同恶魔成了倒霉蛋，但其实他们才是那个大奖。米迦勒暗自偷笑；就算城堡主人白日做梦，估计也料想不到自己抓到了天界的大天使长。他脑子飞快开动，一方面事无巨细地观察这些魔族的动向，一方面想着如何/在不炸掉城堡顺便暴露身份的同时脱身个干净。

棘手的是身边这个两角恶魔。

正想着，两角恶魔说话了：“不好意思，兄弟，都是我的错。”

的确都是你的错。米迦勒腹诽。身边的恶魔单纯又大咧，一百米以外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米迦勒不怀疑再给他点时间，整个第一狱都知道他们要去投靠刚堕落的魔界公敌路西法了。

其它俘虏多是刚堕天的天使，甚至很多都没能完成转化。恶魔边走边拷打他们，无非是想问出路西法的下落。米迦勒也被鞭子抽了几次，因为他那句：“我们要是知道路西法在哪里，能被你抓/住？他早把你们杀了。”

于是他被拖出去，听着恶魔们气急败坏的叫声被好生折磨了一番。回来时索斯特林痛心疾首：“没想到兄弟你嘴还挺快，但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少说一点吗？”

不能。米迦勒本就话多，在父神面前是负责问十万个为什么的那只小蜜蜂，后来当上天界领袖，顾及威严收敛了点，但此状况下谁知道这个落魄的堕天使就是米迦勒呢？他挥挥手，告诉他这点伤不算什么。

的确不能算什么，但他不能明目张胆着自愈，只有顶着身伤口到处吓人。

米迦勒坚持认为这是智商问题。抓人的恶魔估计后来也回过味来了，不再拷问，第二天加快队伍行进速度，不日便到达目的地。

不出所料，他们一行人被一块儿压入黑/牢。米迦勒唉声叹气了一遭。他想见太阳。

两角恶魔可怜他，问：“是不是伤口痛。”

米迦勒无语，虽然他着实感受到了这位便宜酒友的可爱之处，但老是鸡同鸭讲也很心累。

他摆手，摆明不想理他，闭眼回想了一番城堡的布局。丝盔堡是第一狱的大城堡，位于第一狱深处的平原，位置优越，能轻易吃到各处来往的商业贸易，加上临近河流，船只也络绎不绝。城堡外墙呈现深灰色，一层一层累积的石墙，外表普通，但米迦勒偷偷用魔法试过，轻易无法穿透。庭院内铺设了地砖，大雨造成的泥泞无法被带进入。主堡高耸威严，压迫十足。米迦勒盘算着，魔界的建筑艺术已发展到与天界无二，一座不大的城堡，离了细细雕刻的精湛法术无法建造，而成品能抵挡一只军队。

但既然他进来了……

索斯特林睡相滑稽，鼾声如雷。米迦勒盘算完毕，恨不得踢他一脚，在一天的结尾睡下了。

醒时还是黑暗。此刻，他从未如此嫌弃过魔界，情绪突如而至压倒他，一一唾弃了地面石砖及周围石墙后，他把索斯特林摇醒，收获后者睡眼惺忪的眼底。

此夜他没有做梦，也没有被怒号声惊醒。

在黑/牢里睡得香甜，说出去就怕别人以为大天使长是受虐狂。

索斯特林睁眼，想倒头又睡——看来在黑/牢能睡得好的不止他一人。硬/邦/邦的地面成为了最柔软的床铺。米迦勒只能释放点气场，瞪他一眼，把恶魔的瞌睡吓跑了；他惊慌地环顾四周，“兄弟，在这里不睡觉，能做啥？”

喊谁兄弟呢？

米迦勒恨铁不成钢，抓起他，摇着头，用手捶墙，一拳下去屋子都震了三震。索斯特林被轰炸得完全清醒，惊异地看他一眼。米迦勒知道他在想什么。

“越狱。”

恶魔来了精神，也过来跟着他一齐东敲敲西敲敲。这货不是嘴上说说，手里着实有点干货。他见米迦勒露了实力，也不甘示弱，差点和天使齐心协力将坚固的牢房拆了。

骚/动惊醒了和他们关在一起的一群堕天使——至少堕天完毕的那一批醒了，见他们努力地在寻找“前人留下的密道”的样子，求生的欲/望被激起，有人抄起幻化出的剑往牢门上砍，被所附上的守护魔咒震退几步，成效甚微，却成功吵醒了对面、隔壁牢房。气氛经过传染，整个黑/牢的人都醒了，甚至包括在最深处腐烂的生物。

“你的领导力很强。”索斯特林忧心忡忡地道，“但我感觉你要把我们害死。”

“别丧气。”米迦勒扯出一个笑容，对着狂风骤雨攻击下纹丝不动地牢门一踹，门开了。

“靠。”索斯特林一蹦三尺高，“你你！”

“大家的攻击帮助很大。”米迦勒“谦虚”地说。

外头叫喊声延绵不绝。米迦勒首位走出囚室，分别走到各个牢房作出噤声的手势，成功将更大骚/乱的苗头遏制住，再往前走，牢里关的就不是堕天使了，米迦勒将在路上捡到的短剑扔到他们房里，短剑直直/插入地砖，米迦勒一脚踹到门上：“闭嘴。”

安静了。

两角恶魔在他身后蹦蹦跳跳，似乎在找趁手的兵器，可惜，有的全是用于刑讯拷问的各式在战斗时比农具还没用的器械。他遗憾地摇头，过来冲着米迦勒挤眉弄眼：“话说，你该不会就是路西法本人吧？佯装被俘，从内部攻破，不错的战术，哥们……呃，老大？”

“你喊山上的土/匪头子呢？”米迦勒哭笑不得，转念思忖，“没错，我就是路西法。”

“你就这么承认，反而不像了。”

米迦勒扬起自己漂亮的眉，“你也闭嘴。”

但两角恶魔没有，“你是路西法的话，这些堕天使为什么没能认出你？”他指着扒在牢门上眼神都在放光的堕天使们。

这个恶魔的智商没有想象中的低。米迦勒意味深长地看了恶魔一眼，让后者打哆嗦，“你弱智吗，我不做点伪装去酒馆喝酒？”

说话间，米迦勒从容走过一间间被锁得严实的牢房，手抓着一个个锁，用力扯开。房门被打开的堕天使们没有乱动，让米迦勒和索斯特林两人从这头走到那头，在最靠近阶梯的地方毁掉最后一个锁后，天使刚想说话，两角恶魔道：“那你应该很厉害咯，为什么在路上不反抗还要让他们打你。刚才动静那么大，守卫肯定要来了……等等，既然这样，我能当你的副手吗……”

副手哪轮得到你。米迦勒想起迄今为止天界失去的天使们，懒得再听他聒噪，抬手制止他，朗声道：“大家不用惧怕，将伤员聚集到最后几间干净房间里，有战斗力的到我身边来，准备反攻。至于你，两角……”

“老大，恶魔大多数都有两只角，三只角和一只角的就跟你们天使有三只和一只翅膀一样……”

“你也别叫我老大。”米迦勒咬着牙，不等多说，头上便一阵骚/动，反应慢一拍的守卫终于到了。

被捉的堕天使至多也就四翼，战斗力还打折扣，否则也不会轻易就擒。他们无法识别米迦勒的谎言，却也提供不了多少帮助。

身边这个恶魔可能战斗力还行，米迦勒不想猜，他用法力幻化出剑，一马当先，割开了守卫队长的脖子。他将尸体推到一边，独自面对冲过来的恶魔群，窥见他们眼里抑制不住的惊慌。也难怪，米迦勒估摸着他们队长是编队里实力最强的一位。他迅疾的清扫没费更多时间。

索斯特林带着堕天使爬上来，捂着被阳光晃了的眼，看到一地尸体和旁边气定神闲的米迦勒，大喊：“我信了！我相信你是路西法了，老大。”

“我不需要你相信。”米迦勒呛他。塔楼上有掌声，天使抬头看，指着楼上居首的那人对索林斯特说：“刚才谁告诉我恶魔没有一只角。”

“我只说了少见，老大。”

“路西法殿下。”露台上的恶魔道，“你还活着，我听说你死了，死在地狱的沼泽上。天界的花瓶，死在魔界的烂泥里，我还和手下说那肯定是幅美丽画面，能净化一下咱们这单调的地平线呢，可惜了。”

米迦勒听得血液奔腾速度都加快了——也或许是方才战斗的结果——虽然他将路西法亲手打下地狱，但听见有人诋毁他亲爱的幼弟，还是让他怒火中烧，以至面如霜结地转身面对敌方，甚至想把手里的剑射/入讨打的恶魔的眼里。

索斯特林凑近他，悄悄说：“大恶魔，小心。”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平复了些怒火。路西法老说他有暴力倾向；如此一见他的老/毛病又冒头了，就想到他当时对路西法所说的：世人都是有缺点的，就算是神之长子也一样。他们需要的是掩藏好自己的缺点。

他呼气，与阳台恶魔对视，终究忍不了，不想再掩藏，蹲身发力跳上塔楼，手脚并用，几步翻上露台，影子般灵活；大大出乎对方预料，他直接一刀插到恶魔脖子正中，对方没有立即死亡，临死前如挣扎的鱼，被米迦勒按在栏杆上，用力压胸膛。

另一手也幻化出剑，他对着蜂拥至庭院的一队队恶魔道：“投降！臣服！”

他喊了几遍，在堕天使的集体瞩目下，有了第一位屈膝的恶魔，势头便挡不住。直到庭内乌压压跪了一片，天使方才放开手下的大恶魔——尽管生命力极强，此刻也断了气。

尸体落到地面，砸在积水上。米迦勒默默看着，对索斯特林道：“他怎么成为大恶魔的？我看有朝一日/你会比他厉害。”

说完，不等目瞪口呆的恶魔回应，他展开伪装的四翼，飞过庭院，将一个个命令迅速传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