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

Chapter 34

“你说的没错，我是挺自私的。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让你杀了我，就是要你永远忘不了我。”

路西法说过这段话后，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手还紧紧揽着米迦勒的腰。他太疲惫了，医师能做的不多，只道希望多睡几觉能帮他回到往常状态。

米迦勒不多忧虑；他不认为事情会走到“那一步”。

不知道这个孩子会在堕天使身体里呆多久？

米迦勒听着路西法的心跳，听不出什么来。也是，孩子在出生前只是依附在母体心脏上的一团能量，能听出什么才有鬼。

米迦勒挺累，几日内他都没机会多作休息，不一会也跟着路西法睡了。他睡得极不踏实，就像是他在睡梦中没有放下思考一般。自战争年代后，这情况他遇见得少。

他想：就算路西法不拜托他，他还能拜托谁呢？

没有谁。他们的孩子不行，他们的朋友也不行。但米迦勒可以。

至少路西法认为米迦勒可以。天使想起之前他们那场谈话，路西法坚信米迦勒可以为了三界的和平做任何事，包括亲手结果爱人和孩子的生命。路西法是如此自信他是对的——他当时的眼光中有笃定的色彩——他自信的模样相当美，以至米迦勒忽略了话语底下的沉重。

路西法宣称他比米迦勒本人都要了解他，还大肆宣扬，借此秀恩爱。

他还说：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就像米迦勒能履行这个残忍的决定是个能让堕天使四处夸耀的优点一样。虽然大天使长的名声很大一部分是由什么没感情、什么冷酷类似形容词占据的没错。

他怎么如此古怪，爱上米迦勒这个家伙，他难道不喜欢“一起背叛全世界”那种调调的吗。——倒不是米迦勒真会背叛全世界，为谁都不行；他连自己都无法背叛。

路西法会对他说：你歌剧看多了吧。

他一定会这么说。

米迦勒简直心烦意乱，且认为这几乎全是路西法的错。他费一番周章才真正睡过去；像后脑勺挨了一闷棍后，跌入黑暗中睡实般睡着，结果，他起得比路西法还晚，只有对着空着的床铺，作出对月长叹的悲戚感。

接下来几天过得还算平静，根本没有预想中类似——路西法力量要失控了，事情到了最危急关头的——紧迫感。

路西法说到做到，还真挺有自信。

一件事除外。

隔天，米迦勒喝着路西法的牛奶看报纸，差点一口奶喷到后者身上。

路西法狐疑地看他一眼，决定不说话。

米迦勒夸张地站起，将报纸摊开糊在他脸上。魔王陛下这才摇晃着头，非常不赞同地读起米迦勒指给他的那一块专栏。

“这有什么。”路西法说，“不就是说这几天我身体抱恙是因为我们床/事太频繁吗。”

“这有什么？”米迦勒怀疑他听错了。

“你的形象怎么解读都是正面的。该不满的是我，我的身体怎么可能弱到这副地步，区区床/事就能放倒，那群反对者又有机会说我坏话了。”路西法抢回他手里的牛奶杯，开始喝牛奶。

“……”米迦勒怀疑他对“正面”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还真是出了偏差。

出门后，他遇见所有人的反应都清楚明白地告诉他：的确出偏差了。

比如说，沙利叶很开心地向他问好，问他和陛下还好吗。——用的不得不让米迦勒多想的反问语气。

再比如，布涅很有兴趣地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下次的伊罗斯盛宴，向大家表现一下魔王魔后美好坚固的感情。——他趁米迦勒脸绿的间隙回味过来，赶紧跑了。米迦勒不好说他；虽然他是玛门朋友，但他也不是玛门。自己儿子可以随便锤，儿子的朋友还是要爱护的。

尔后，火天使忍不住私下吐槽，果然不愧是玛门的朋友。

说起玛门——

按理说大恶魔该忙得很才对，米迦勒怎么也不该在闲晃的时候遇见他。

玛门忙，压力也大。路西法找机会和他通了气；夫夫两人一致认为这事不该瞒着孩子。何况，就算路西法习惯性想瞒，也在米迦勒的说服下屈服了。

见到米迦勒，他高兴地过来打招呼。道：“爸的身体好了吧？你们以后要不要悠着点，这报纸上得有点勤了。”

米迦勒知道玛门这是明着调侃他和路西法，因为就算全魔界的人都信了花边新闻，玛门怎么都该是了解事情真相的少部分群众之一。

“说正经的，我方才从医师那里得知，爸已无大碍了。”玛门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烟杆，知道米迦勒不喜烟味，于是没点。路西法也不喜欢烟味。玛门在两位父亲面前拿烟当作拿了支笔，撰手上，偶尔摇晃，感觉像大大加重了言语里可信度的样子。

米迦勒点点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所以，你们可以重新开始性/生/活了。”

米迦勒停在了点头的中途。

他思忖着：他还能期待什么呢。而且，这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啊。

他说：“知道了。”

带着微笑。

玛门也微笑，目送米迦勒回头往来的方向走，等远了，才似反应过来，喊：“哎，你们，别真闹到报纸上了，虽然不是坏事，短短时间三次也太多了……”

天使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走到魔王理事的宫殿，对书房外间的系尔说：“你们陛下忙吗？”

见“魔后”来了，系尔也赶紧挂了微笑，尽职尽责地回答：“陛下在与首席执政官会面，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米迦勒说：“不急，我就问问。”

魔后很温和；秘书很忐忑。

“殿下需不需要给陛下传个话。”秘书问。他一般不紧张，前段时间的打击让他进步神速，初步锻炼出情感不浮于表面的功夫来。就是米迦勒是天使，还是个在战争时期几乎和魔界整个朝廷都交过手，战争结束后把魔王拐到手——还能活蹦乱跳的天使。

“不用。”米迦勒先是摆手，在系尔热情邀请下坐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改了主意。“不好打扰的话传句话也成。你就跟路西法说我刚从医师那里拿到了最新消息。”

听说是关于路西法/身体状况的报告，系尔严肃地直起脊椎。

“一切都不能再好了。”米迦勒平静着说。

“那太好了。”系尔道。

“意味着我们可以上床了。”

“呃。”系尔停顿一下，面色不改，道：“殿下，您说的‘我们’，指的是……你知道我……”

米迦勒皱着眉，说：“赶紧传话。”

“是。”精灵立马消失在后面那扇门里。

天使盯着那门，好长时间才呼气，心道路西法这新任秘书不是省油的灯。

以及——啧，这魔宫还能不能有正经人了。

系尔进来打搅之前，路西法正如他说的那般和阿撒兹勒一起。

也没聊什么正事，就是气氛有点不对。

路西法：“下次不许那般做了。”

阿撒兹勒：“臣恕难从命。”

路西法抿着唇，很久没有气愤得如此明显了。阿撒兹勒不怕。他本来坐在沙发椅子上读书来着——魔界某知名社会学作家的新作。他读，路西法听，顺便讨论一下内容，是路西法突然提起之前的事来。

阿撒兹勒反正觉得下次遇见类似的事他也会救路西法的，事情就该如此，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虽然这回没救着，还被米迦勒打晕了。

没什么特别理由，但阿撒兹勒觉得自己被打晕比自己差点挂掉还值得讨论。路西法不赞同。阿撒兹勒干脆书不看了，一脸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表情和路西法对视。

系尔进来得特别是时候，见状也不怕插话。这点小场面他要是怕了，也干不了这份工作。他忠实还原了米迦勒的话：

“陛下，米迦勒殿下在门外，说——呃，他说：‘我们可以上床了’。”

阿撒兹勒一挑眉，干脆地站起，收起书朝房间另一扇门走。

路西法道：“我让你走了吗？”

阿撒兹勒手放在门把上，“陛下，还有什么指教。”

“你就不能多发挥你审度时事的优点。我能够控制住我的力量。我不想多说，这是命令。”

阿撒兹勒笑，“遵命。”

路西法盯他半晌，说：“但是下次你还是会这么做。”

阿撒兹勒打开门，说：“是的，陛下。”

然后他迈步，关门，脚步声缓慢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