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

Chapter 28

米迦勒起身，欲去将窗帘拉严；他不想冒险。

路西法缠着他，手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一次次将他拉回床边，像极了在神身边撒娇的路西菲尔。但路西法现在几乎是无意识的；米迦勒将自己的衣物从他手中解救，继而紧紧握着堕天使的手，心痛得不能自已。

深呼吸。他想。他们总得有一人保持清醒，慌乱没有任何益处。

事实上，连带情感都是没有多大益处的，尤其是现在。不知是不是长久以来的刻意训练卓有成效，米迦勒成功冷静下来。他试探着路西法的体温，回应着爱人索取的拥抱和亲吻，直到堕天使的意识模糊到一定程度，以致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

“不，路西法。老婆——我现在不会和你做的。”米迦勒无奈应答。他现在正面朝路西法侧躺着，方便后者的索抱。路西法很少有这么粘他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根本就是非自愿的，米迦勒会更开心一点。

又一次，他试图用水魔法帮助路西法降温，但与其说是杯水车薪，不如是根本没用。原因没找到，实属病急乱投医了。

于是他停止浪费法力，也紧紧拥抱回去。在堕天使颈边深深地呼吸。

窗外传来敲击声时，米迦勒正长长呼出一口气。

屋内黑雾倏地聚集，头上有着黑角的堕落天使从中显现后，见着他们面对面抱着躺倒在床上的姿势着实楞了一会儿。

尔后他摇摇头，一个眼神朝米迦勒瞟去，立刻就明白了事态的严峻。

天使起身挪位置的时候，魔王/还非常不满，手徒劳地朝身前探两下，要他回来。

然后他看见了迅速移到床边并坐下的阿撒兹勒。

“你果然不会听我的。”他放下手臂，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低声道。

米迦勒为这句话朝他微笑一下，但估计路西法看不见。阿撒兹勒接过话头：“陛下，相信我，我无意打扰您和烧鸡殿下的——呃，无论这是什么。相信您也清楚，现在我很忙的。”

“我都不知道你们关系有这么亲近。”路西法抱怨。

阿撒兹勒拉起他的手，用精神力试探着。米迦勒死死盯着他，从他面部表情寻找蛛丝马迹。阿撒兹勒是魔界仅次于路西法的黑魔法师——如果不算贝利尔的话。而很显然，贝利尔对黑魔法中的庞大辅助派系无多研究，而若论对路西法/身体的了解程度，更是拍马都不能及的。

阿撒兹勒回头看一眼米迦勒，戏谑地说：“陛下，我们可能算是某种朋友了。不过您还不知道我是为了谁吗？”

闻言，路西法布满汗珠的面上挤出一抹笑。米迦勒见着也跟着笑，但那很快随着阿撒兹勒深沉下的脸消隐了。

“陛下，请不要说话了。”他道，也示意米迦勒在一旁等待一会儿。

米迦勒整颗心都被他提起来；他立刻在窗旁的沙发上坐下，见路西法平躺回去，屏息养神，腹诽你怎么从来没这么听我话过。

他观察着阿撒兹勒一直在给路西法输送法力，直到路西法脸颊没那么红了，才停下，擦了汗，对米迦勒说：“陛下需要回魔界。”

米迦勒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不过瞧见阿撒兹勒难得严肃，就知事态刻不容缓，便雷厉风行地去安排。

出了门才发现街道上已经趴了一只黑龙，定睛一看居然是老熟人。

手里抱着人的天使说：“我知道你一般不让我上你的背，但现在你陛下在我这里。”

杨路哼哼两声，表示勉强同意。米迦勒成功登上龙背；跟在他身后出门的阿撒兹勒打个手势，巨龙腾空而起，以最快速度朝下飞去。

不知道是不是离魔界愈近，路西法的体温好歹是降下来了。

当然也可能是阿撒兹勒的功劳。

他现在正一边架起屏障，抵挡着高空的迅猛的寒风，一边不停歇地探测路西法的魔力回路。路西法偶尔和他交流几句，只言片语，米迦勒猜他们取得了某些进展。

但阿撒兹勒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展过。

巨龙正飞过深渊的上空，它庞大的身影被虚空所吞噬。

无论是路西法还是阿撒兹勒，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事态似乎稍显平缓，米迦勒正准备趁机开口，躺在他怀中的路西法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余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米迦勒俯身去压制他的时候，才发现路西法并不是在挣扎——至少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大幅度地抽/搐，仿佛浑身上下都失去了控制。

“陛下。”阿撒兹勒惊忙叫喊一声，继而对米迦勒道：“赶紧，帮我按住他。”

米迦勒立刻照办，动作间不忘问：“他怎么了？”

阿撒兹勒没有回答。米迦勒突然想到：可能是因为孩子。

该死，他早该知道这整件事不会有那么简单。

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仿佛延绵到宇宙尽头的痛楚，它在睡眠尽头折磨着你，但永远不让你入睡。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突然沉默寡言了，眼见着阿撒兹勒往路西法体内输送法力。

只是他意识到那不是长久之策。路西法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而阿撒兹勒的脸色越来越白。

不用懂多少黑魔法，米迦勒也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阿撒兹勒，停手。”那可能没什么用，“停手。”

阿撒兹勒自然没有听他的。米迦勒气得暗骂一声。果然跟着路西法的人个性都跟他一个样。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情况发生了，路西法之前降下来的体温虽然没有重新升上去的征兆，但它们正往反方向狂奔。

阿撒兹勒见状，更加着急，法力更加不要钱了。他低着头，头发被汗水润湿，身形摇摇欲坠。米迦勒认出那是法力枯竭的征兆。

巨龙感受到背上的异状，飞得有些摇晃。

“阿撒兹勒。停下来。”天使几乎是在命令他；如果是天使军团的某名士兵，此刻他就能从他统帅能冻死人的冰冷口气中探测出他的滔天怒气。米迦勒知道阿撒兹勒肯定在帮助路西法，但是眼前的堕天使抱有以命换命的决心。米迦勒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事在他眼前发生。

阿撒兹勒不停手，米迦勒只得出下策：

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已快到达极限的阿撒兹勒根本无还手之力，甚至他都没能预见到攻击的来临，就直接倒在龙背上。漂泊的风击打在他们面上，米迦勒赶紧将它们隔开。

“不好意思，万一等老婆醒来发现你为了救他挂了，那可有得受。我可能得自己堕天才能赔得起他一个首席执政官了。”米迦勒边把阿撒兹勒拖过来，防止他掉下去，边喃喃自语。

路西法一定会没事的，他坚信。只是失去了持续的法力输入，他的体温掉得更快了。米迦勒握着他的手，顾不得冷，试图寻找慰藉与勇气。

杨路感知到了背部的剧变，莽足劲往前飞。像他这般强壮的成年巨龙，飞行速度比传送魔法的时长稍短一点，很快他们就到了第一狱的上空。

权衡半天，米迦勒告诉它：“去罗德欧加。”

脚下的城市纤毫毕现，生机布满了大地。米迦勒抱着早无意识的路西法，认为他体温有些许回升，但不敢认定是否自己的错觉。

他抱着他，一边用体温温暖着他，一边对自己说：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他回想起那个超现实梦境中的神和路西菲尔。路西法是被神找寻到的，出生在黑暗中的那个婴孩。神将他抚养大，他们很长时间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连米迦勒都知道，在自己之前，路西法才是那个祂最宠爱的孩子。

神知晓路西法是对祂的制衡，祂依旧将他养大，教授他祂所能想到的一切。祂没有限制他，祂教了他魔法，也教了他武艺，祂创造了世界，让他在祂的保护壳里嬉戏，成长。祂给了他知识，力量，情感，以及自/由。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神对路西法的感情是真实的。米迦勒坚信；他亲眼见到过。

而父神告诉过他路西法不会有事。

米迦勒几乎要微笑了。

他见到了潘地曼尼南庞大又妖冶的轮廓，缓缓站起身，六只沾染着圣光的翅膀从他背后缓缓伸出，照亮了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