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

Chapter 32

醒之前，路西法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路西法。

路西法。

他在睡梦中的眉头一定是皱起的，他极力想醒来，但他愈用力，眉头愈紧，就愈被困住。他尝试了好多次，一次又一次。因为他知道，会这样喊他名字的人只会是米迦勒，他总会这般喊他。无论路西法对他做了什么，又怎样伤害了他，童年的米迦勒会这般喊他，少年的米迦勒会这般喊他，成年的米迦勒也会这般喊他。

他想应答，但他醒不过来。米迦勒对他太好了，他愈对他好，路西法就愈愧疚，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内疚里不可自拔，而米迦勒呼唤他的声音如同天籁，如同甘霖；他得到了治愈，割断了罪孽，抛弃了往尘。

最后他放弃了，任由自己的灵魂在虚空的梦境中游荡。

于是他醒了。

他晕过去之前出了很多汗，但身体还算清爽，多半是被清理过了，只是不知道他晕了多久。

米迦勒在他旁边，朝他方向侧躺着，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天使头发乱糟糟，衣服也凌/乱，气色憔悴不少。没瘦，看来自己没有动不动又昏迷个十天半月的；路西法松了口气。

米迦勒这样，说明他还是关心路西法的。路西法不理解，他怎么能？

路西法是他尘封在心中的那个刽子手；他要了他父母的命，还试图要了他的命。那段创伤般的记忆没有被神封印，因为那早已被米迦勒自己封印了。他的大脑试图保护他；它试图咆哮，试图嘶吼，让它的主人离路西法远一点。

他没有珍惜理智的馈赠；他依旧爱上了路西法。

为什么？路西法不理解。虽然宽恕是天使的本性，是神的教导，但是米迦勒真的能宽恕他吗？

他就有那么好；不是所有神族都有人类典籍中描绘得那般美好，但米迦勒的确是美好的，他无愧他慈悲天使的名号。

米迦勒没怎么睡实，所以他很快就醒了，但他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路西法也醒着的事实。路西法在吻他，他开心坏了，紧紧拥抱了堕天使。他用的力气有点大，路西法不介意，那点疼痛提醒他胜利了；他还活着，清醒着，而米迦勒还在他的身旁。

“你想起来了。”

“全部，全部。”米迦勒喃喃道。他们之前的争吵全基于此。米迦勒需要时间镇定，需要时间远离。他说了些不冷静的话，他不是真要和路西法分开，他只是需要时间。

“你没有说不冷静的话，你说了你想说的，我分得清。”路西法说。

是吗？

米迦勒记不得他确切的字句了。这几天他太专注于路西法，淡忘了其他的事。短短时间内，他面对了针对他爱人的刺杀，他面对了记忆被唤/醒，他甚至搞不清楚路西法/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挫败、伤心、失望、无助，所有的情绪一齐涌/向了他。

他寄希望路西法醒后能够解答他的问题。他的希望太迫切，只能靠着它勉强支撑下去。所有冲击着他神经的情绪中，关于路西法的是最强烈的。只要路西法站在他这一边，其他都无关紧要。

那不是一场太久远的争吵。他回忆起了。

有人想方设法将那段历史横陈在他面前，连带一份近期魔界事件的简要。

米迦勒没有对自己父母的亡去释怀过；他虽是神之王子，却也将雷诺和爱丽丝当作自己真正的父母。

那是太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早放下了。

他没有。

他知道雷诺与路西法在天界关系不好，尤其是在雷诺阵亡前那段时日。副君的成长日渐明显，人也愈发骄纵，曾经的师徒渐行渐远。米迦勒记忆中，路西法多少因为雷诺迁怒过米迦勒，但他和小不点相处的时候又总是心软。路西法虽然傲气了些，但他却不卑鄙。米迦勒知道。

他爱上的路西法缺点一堆，他自私，骄傲，任性，多变，会不知不觉伤很多人的心，他还无所察觉。或者说，他太骄傲了，不愿意去察觉。

他优点更多，米迦勒不愿赘述。那些心甘情愿放弃天国陪他堕落的天使们，和最开始心怀不满尔后又忠心耿耿的魔族说不定比米迦勒更合适论道。

他对他亲近之人付诸真心，对他的敌人心狠手辣。

米迦勒所爱上的路西法，和他人眼中的略显不同；米迦勒走入他的躯壳下，直面那颗炽烈跳动的心。

路西法爱上的米迦勒，却被他心里那层爱恋美化了。

米迦勒没有那么完美；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你杀了我的父母。”

“……”

“你为什么不反驳？”

“我不能反驳我无法反驳的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盖因是怎么死的？”

“……”

“他为什么死？”

“……”

“你知道，对不对。你为什么瞒着我？”

“……”

“……我爱你，路西法。”

“我也……”

“别说出来。”

“……”

“路西法，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太久了……不要告诉我我爱上的那个你只是幻影。我不想有一天醒来，期待着你心中的爱意，却发现那来自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而他只是长着你的脸。”

“……”

“抱歉，我想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在米迦勒之前，路西法才是那把上帝的利剑。

他的任务不是拯救帕诺城，甚至不是拯救帕诺城里的天使。他只需要聆听圣言；祂的任何出发点，都是为了天界，都是为了祂的子女，尽管像拉结尔所预言的那样，信仰的路途上危机四伏。

重重考验下，他将他的灵魂暴露得彻底。

拉结尔试图阻止他，阻止他降下那个大魔法。他没听。

他不会听的，因为他是路西法。

米迦勒对他说，我快要不认识你了，但天使依旧出现在他的床榻，带着一副因为忧虑而备受折磨的面容。

他记得他晕过去之前，米迦勒还愿意吻他，那个吻让他内心欢欣若狂，以至忘记了疼痛。

他也知道，米迦勒的爱是有条件的；表面上，天使长爱上了一名魔族，爱上了魔界之王，爱上了路西法，不被世人所理解。

他们不懂，他们看见的，只是他的种族，身份，以及名字罢了。

米迦勒爱上的，是那颗叛逆且高尚的心，是那个追求理想与自/由的灵魂。

路西法勉强认自己叛逆，但不认为自己高尚。他做过许多为人指摘，却自认不值得夸耀，也不感到罪恶的事。他曾俯视众生，嗤笑万物；他背后的鲜血和他表面的光辉一样多，而他不感到抱歉。

他不在乎他人如何看他，认同他的人自会走到他身边，即便跨越千难与万险。

——瞧，他又虚伪了一次。

至少，他在乎米迦勒是如何看他的，不然，那场争吵中，他会回答他的问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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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 话说这里在我脑洞中本来有一个黑暗走向……好在及时提醒了自己我是来写甜文的，于是……欢迎意见啦23333

2. 1212小王子会有一篇正经（重点）生贺，但不一定能当天发。我认为我在系列文里对配角着墨太少了（逐渐萌发出对那些能写群像的作者的崇拜之情），所以生贺专注小王子~

MUA~